每次品读王羲之《兰亭集序》一文,我总不自觉为文中所描绘的幽美景致所陶醉。“此地有崇山峻岭,茂林修竹;又有清流激湍,映带左右”,“天朗气清,惠风和畅”,其景悦人,其情动人。我不由迷恋魏晋时期文人的别样心情,别样韵致。
山水之于古人,就好比一隅书房之于今人。古人纵情山水,是为驱除在俗世中久积胸中的杂念。不管是王羲之兰亭觞歌放咏,还是苏东坡赤壁和萧高歌,都是为了找寻自己心中的那一方宁静与疏放,摆脱困扰,超尘脱俗,忘怀人间无数烦恼。今人娱情山水,并非仅仅为了洗涤心灵深处的那一丝丝尘滓,游山玩水成为今人生活的一个部分。
住在喧嚣纷扰的都市里,由于来自各方面的压力,总想在疲倦的时候让自己的心栖息在一片青山绿水之中,哪怕是一辰半刻,也是一种片刻难得的安宁。
朱自清在月夜里漫步荷塘,尽赏银色月光下的荷花,怀想起江南采莲的情景,一颗躁动不安的心立即得到了慰藉。
山水无情亦有情,你远而敬之,山水就是大自然的一种天然摆设,并没有任何意义;你爱而近之,山水自然就以可餐的秀色、灵动的气韵吸引你,包容你。
古人爱画山水,不仅是为了怡情,其实为了静心。元代黄公望称赞《楚山秋晚图》并赋诗一首:“天高气肃万峰青,荏苒云烟满户庭。径僻忽惊黄叶下,树荒犹听午鸡鸣。山翁有约谈真诀,野客无心任醉醒。最是一窗秋色好,当年洪谷旧知名。”从诗中我们可以想见画面天高气爽,峰青树荒,云烟满户,有山翁相语,野客漫饮,午鸡啼鸣,一切围绕着渲染一个“秋”字。这是一个秋色寥廓而又富于生活气息的境界。由此可见,古人爱画山水画卷,让自己置身于大山大水之境,决然有了一份山水情结;今人爱看山水画卷,难道仅仅是为了附庸风雅随世跟风吗?
荒林萧疏,我喜欢看荒林之外的那轮明月;关山叠翠,我喜欢听关山之下的那泉清流;惠风和畅,我喜欢携清风,天地任我行;百鸟竞鸣,我喜欢舒坦胸襟,聆听天籁。我于山水,无非微小蛉螟;山水于我,天成一段不了情。春天,我喜欢闻着阳光的香味,漫步在百花明艳的田野间,让心灵跟着春天一起舞动;夏天,我喜欢掬一壶清泉,坐在清流湍急的溪水边,濯足而歌,随风而吟;秋天,我喜欢漫山红遍的枫叶从我身边徐徐飘落,然后发思古之幽情;冬天,我喜欢在寒风中伫立行吟,看无数鲜活的生命在萧索下去,然后归于平静。
山水是大自然不可或缺的组合,而人又是大自然的主体。融情山水也好,纵情自然也好,都可以窥见一个人的性情与修为。老子在他的《道德经》里说:“智者乐水,仁者乐山:智者动,仁者静;智者乐,仁者寿。”孔子认为,人和自然是一体的,山和水的特点也反映在人的素质之中。在千变万化的大自然中,山是稳定的,可信赖的,它始终矗立不变,包容万物,是最可靠的支持;水则是多变的,具有不同的面貌,它没有像山那样固定、执着的形象,它柔和而又锋利,可以为善,也可以为恶;难于追随,深不可测,不可逾越。聪明人和水一样随机应变,常常能够明察事物的发展,“明事物之万化,亦与之万化”,而不固守一成不变的某种标准或规则,因此能破除愚昧和困危,取得成功,即便不能成功,也能随遇而安,寻求另外的发展,所以,他们总是活跃的、乐观的。仁爱之人则和山一样平静,一样稳定,不为外在的事物所动摇,他们以爱待人、待物,像群山一样向万物张开双臂,站得高,看得远,宽容仁厚,不役于物,也不伤于物,不忧不惧,所以能够长寿。
其实,山水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身心的愉悦,还有更多的思考。像山一样坚韧不拔,像水一样勇往直前:这就是一个崇高的人,一个有价值的人,一个快乐的人,一个长寿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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